第九章
京城的端午龙舟祭余欢喜早就看够了，第一次第二次还好，从第三次开始就没了期待，只记得拥挤的人头。她早就说过她不去了，阿朱就和其他几个从祖地一起跟来的表哥堂哥的约好了一同去，只要从祖地来的，几乎都和阿朱沾着亲。
五月五这日清晨，结束一天早练后，阿朱迅速洗了个澡就要往外冲，余欢喜连忙把人拽住了。
给她拴好五色线又戴上香囊，做完这两样才松开手让开路，阿朱撒欢跑了出去。
余欢喜则回房慢悠悠用艾草、菖蒲、兰草等药材煎煮的草药汤沐浴，带着一身的草药香换上了和五色线同色的衣裳，看着铜镜里五彩斑斓的自己，余欢喜索性给自己编了几个小辫儿，也用的彩线。
恩，从头到脚都是彩色了，协调了。
端午得在门前挂艾草菖蒲，这一项由婆子们代劳，余欢喜则抱着酒坛子，在墙角檐下及各个角落洒上雄黄酒驱虫，途中还遇到了几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将军府太大，余欢喜平时都窝在自己院子，其他地方偶尔有孩子玩闹，也算添点人气。
小姑娘们穿着干净的衣裳，身上也带着草药香。
余欢喜在她们额间点过雄黄酒，小姑娘们就跟在她后头了。
余欢喜没和她们玩闹，只是放慢了脚步。
她站在一座尘封的小院前，将雄黄酒洒落在生了青苔的台阶前，看着紧闭的院门，朗声，“大伯，端午安康，今儿就算过节也别喝太多，不然婶婶又要揪你耳朵了……”、
她笑着嘱咐了几句，又沿着小路继续走，又是一座尘封的小院。
“二伯，端午安康呀……”
余欢喜接连做过了七座无人空院，最后停在了祖父的院前，手中的雄黄酒还剩下一点儿，她干脆都倒在了院前，然后抱着空酒坛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走这一路，没喝酒却满身酒气，她也恍惚醉了，小声嘟囔，可委屈了。
“祖父啊，我该拿太爷爷怎么办呢？”
“我这刚满十五他就迫不及待把我打包送回京城了，好容易摆脱了他，又来了个守山叔，怎么在他们眼里，我这豆蔻年华的小仙女儿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呢？”
“我真想跟他们说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当个只顾享乐的纨绔！”
“以前是我误会纨绔了，想当纨绔也是有门槛的，不仅得脸皮厚还得心硬！”
“我倒是狠得下心，我就怕我心一狠，太爷爷那把磨了半辈子的刀就横他自己脖子上去了。”
…………
………………
余欢喜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倒是说畅快了，地下的老将军听到她这些‘自甘堕落’的话怕是得心梗！
抱着酒坛子起身，回身就看到几个小姑娘还隔着几步远且瞅着自己呢，她也不怕她们听到，还小呢，也不尴尬，放开酒坛上前几步，“走这么长一段路，你们不累呀？”
几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看着余欢喜，居然还似模似样的见礼。
“姑娘好。”
她们出生的时候余家就没主子了，显然是这两日家里教的。
“真乖。”
余欢喜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小胖丫的脑袋，本来想捏脸的，这丫头一看就手感很大，但是怕把人弄哭了。
没事儿，以后熟了再捏！
蹲在地上直视她们的眼睛，掏出几个小荷包挨个递给她们。
“端午安康喔，拿着顽去罢。”
她知道府里偶尔会有小孩子玩闹，所以身上备着礼。
小胖丫双手拿着荷包，笑得贼甜，“谢姑娘赏。”
余欢喜实在喜欢她的胖脸蛋，也不急着走了，问她，“在女学怎么样？学的可好？”
结果这话一出，胖丫几个都是一脸莫名。
“女学是什么？”
她们没去女学？
大周对女儿并无太多约束，女学林立，家境尚可的人家都会把姑娘送去女学一两年，总要识点字，不然以后账本都看不懂。
余欢喜皱眉，看着面前几个还没怎么懂事的丫头也不细问，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们哥哥或者弟弟进学的时候，你们爹娘可对你们说过什么？”
其他的还是懵懂，就胖丫最机灵，不过她的记得很零碎。
“娘说破费了，又说明年再送我去……”凝重着一张小脸，“去哪来着？”
余欢喜：“去和很多小姑娘玩。”
这是男娃念书的钱从公中走，女孩子们的他们想缓缓，明年再自己送。
“你们回去跟你们娘说，姑娘我不差这点钱，把你们的小书包准备好，过完节就去女学吧。”
余欢喜一直都是大方的人，他们守了空无一人的将军府整整十年，就更加不会小气了。
将军府后街的女人们正热热闹闹的准备过端午。
哪怕每年都过端午，今年是最热闹的。
左邻右舍没变，亲戚远客也没变，变得是主子回来了，不仅每家都有端午节礼，还都给了赏银，不是非得要这赏银，而是这赏银是看中，是体面，断了十年，终于续上了。
而且男娃们都去念书了，他们加把劲儿攒攒银子，明年也把丫头送去女学。
姑娘心善，将军府也确实不差钱，但也没那脸什么都叫姑娘出。
金婶儿正和其他人一起捶艾糍，这可是个力气活，金婶儿和人换了手，正锤着手臂呢。
“娘！”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家胖闺女，金婶儿刚低头，胖丫就垫着脚把荷包往上递。
“姑娘赏我的！”
“你们见着姑娘啦？”
胖丫点头，“恩，阿娘，姑娘生的真好看！”
“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儿，当然好看了……”
主子赏赐下人不是什么大事，金婶儿接过荷包打开，里面居然是好几颗金豆子，金婶儿还没来得及诧异余欢喜的大方呢，胖丫又脆生生道：“姑娘说她不差钱，让你给我准备小书包，去女学！”
“什么？”
“你们今天怎么遇到姑娘的，做了什么？”
“你们全部说来听听。”
旁边的几位也忍不住了，纷纷问自家闺女。
从几个小姑娘嘴里的七拼八凑，她们知道了，姑娘把所有主子都问候了一遍，感性一点的已经捂住了眼睛，赫赫扬扬的余家，最后就剩一个小姑娘撑着……
“阿娘你怎么了？”
胖丫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娘红了的眼眶。
“阿娘你为什么难过，姑娘都没哭，姑娘一直都笑着的，笑得可好看了。”
小孩不懂悲喜，只知道她一直在笑。
“对，要开心。”
金婶儿抹了抹眼睛，笑着点头，“过节，就得开开心心的过。”
“既然姑娘发话了，那晚上娘就给你缝小书袋，你也去上学罢。”
“好呀！”
其实余欢喜自从回了将军府，一直对后街的人挺冷淡的，她在刻意疏远。
她自问对各种人心游刃有余，但对这种纯粹的热忱一直非常苦手。后街的人是，守山叔是，祖地的太爷爷也是。
哪怕觉得被‘强迫’了也不愿意伤他们的心。
没有急着进入她们的生活，而是选择了交给时间，让她们慢慢适应自己的回归，也了解自己的性子，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看着自己就红了眼眶，那时候就可以慢慢着手改变她们的生活。
但不知道那几个小丫头回去说了什么！
从中午开始，余欢喜就被热情的婶婶们给包围了。
哪怕她故意冷着脸也没人怕的。
金婶儿她们已经认定了，姑娘就是内向不善言辞，其实心地可好了，就是手有点儿松，亲近的同时还不忘委婉的劝解，再家大业大，如今也没爷们撑着，这银子是越花越少的，该手紧还是得手紧，手太松真不行。
听了一下午脸都笑僵了的余欢喜：“……”
于是当阿朱踩着夕阳带着一堆小玩意要和姑娘分享的时候直直对上了紧闭的房门。
“姑娘这么早就睡了吗？”
新来的小丫鬟阿碧点头，“姑娘说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
阿朱忙问今天姑娘做了什么，阿碧一五一十说了。
阿朱听完忍笑，以自己对姑娘的了解，哪里是累了，分明是躲人呢。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
屋子里的余欢喜已经躺在了床上，确实还没睡，但一直在想事，想明天的事。
明天且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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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这日清晨，结束一天早练后，阿朱迅速洗了个澡就要往外冲，余欢喜连忙把人拽住了。
给她拴好五色线又戴上香囊，做完这两样才松开手让开路，阿朱撒欢跑了出去。
余欢喜则回房慢悠悠用艾草、菖蒲、兰草等药材煎煮的草药汤沐浴，带着一身的草药香换上了和五色线同色的衣裳，看着铜镜里五彩斑斓的自己，余欢喜索性给自己编了几个小辫儿，也用的彩线。
恩，从头到脚都是彩色了，协调了。
端午得在门前挂艾草菖蒲，这一项由婆子们代劳，余欢喜则抱着酒坛子，在墙角檐下及各个角落洒上雄黄酒驱虫，途中还遇到了几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将军府太大，余欢喜平时都窝在自己院子，其他地方偶尔有孩子玩闹，也算添点人气。
小姑娘们穿着干净的衣裳，身上也带着草药香。
余欢喜在她们额间点过雄黄酒，小姑娘们就跟在她后头了。
余欢喜没和她们玩闹，只是放慢了脚步。
她站在一座尘封的小院前，将雄黄酒洒落在生了青苔的台阶前，看着紧闭的院门，朗声，“大伯，端午安康，今儿就算过节也别喝太多，不然婶婶又要揪你耳朵了……”、
她笑着嘱咐了几句，又沿着小路继续走，又是一座尘封的小院。
“二伯，端午安康呀……”
余欢喜接连做过了七座无人空院，最后停在了祖父的院前，手中的雄黄酒还剩下一点儿，她干脆都倒在了院前，然后抱着空酒坛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走这一路，没喝酒却满身酒气，她也恍惚醉了，小声嘟囔，可委屈了。
“祖父啊，我该拿太爷爷怎么办呢？”
“我这刚满十五他就迫不及待把我打包送回京城了，好容易摆脱了他，又来了个守山叔，怎么在他们眼里，我这豆蔻年华的小仙女儿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呢？”
“我真想跟他们说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当个只顾享乐的纨绔！”
“以前是我误会纨绔了，想当纨绔也是有门槛的，不仅得脸皮厚还得心硬！”
“我倒是狠得下心，我就怕我心一狠，太爷爷那把磨了半辈子的刀就横他自己脖子上去了。”
…………
………………
余欢喜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倒是说畅快了，地下的老将军听到她这些‘自甘堕落’的话怕是得心梗！
抱着酒坛子起身，回身就看到几个小姑娘还隔着几步远且瞅着自己呢，她也不怕她们听到，还小呢，也不尴尬，放开酒坛上前几步，“走这么长一段路，你们不累呀？”
几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看着余欢喜，居然还似模似样的见礼。
“姑娘好。”
她们出生的时候余家就没主子了，显然是这两日家里教的。
“真乖。”
余欢喜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小胖丫的脑袋，本来想捏脸的，这丫头一看就手感很大，但是怕把人弄哭了。
没事儿，以后熟了再捏！
蹲在地上直视她们的眼睛，掏出几个小荷包挨个递给她们。
“端午安康喔，拿着顽去罢。”
她知道府里偶尔会有小孩子玩闹，所以身上备着礼。
小胖丫双手拿着荷包，笑得贼甜，“谢姑娘赏。”
余欢喜实在喜欢她的胖脸蛋，也不急着走了，问她，“在女学怎么样？学的可好？”
结果这话一出，胖丫几个都是一脸莫名。
“女学是什么？”
她们没去女学？
大周对女儿并无太多约束，女学林立，家境尚可的人家都会把姑娘送去女学一两年，总要识点字，不然以后账本都看不懂。
余欢喜皱眉，看着面前几个还没怎么懂事的丫头也不细问，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们哥哥或者弟弟进学的时候，你们爹娘可对你们说过什么？”
其他的还是懵懂，就胖丫最机灵，不过她的记得很零碎。
“娘说破费了，又说明年再送我去……”凝重着一张小脸，“去哪来着？”
余欢喜：“去和很多小姑娘玩。”
这是男娃念书的钱从公中走，女孩子们的他们想缓缓，明年再自己送。
“你们回去跟你们娘说，姑娘我不差这点钱，把你们的小书包准备好，过完节就去女学吧。”
余欢喜一直都是大方的人，他们守了空无一人的将军府整整十年，就更加不会小气了。
将军府后街的女人们正热热闹闹的准备过端午。
哪怕每年都过端午，今年是最热闹的。
左邻右舍没变，亲戚远客也没变，变得是主子回来了，不仅每家都有端午节礼，还都给了赏银，不是非得要这赏银，而是这赏银是看中，是体面，断了十年，终于续上了。
而且男娃们都去念书了，他们加把劲儿攒攒银子，明年也把丫头送去女学。
姑娘心善，将军府也确实不差钱，但也没那脸什么都叫姑娘出。
金婶儿正和其他人一起捶艾糍，这可是个力气活，金婶儿和人换了手，正锤着手臂呢。
“娘！”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家胖闺女，金婶儿刚低头，胖丫就垫着脚把荷包往上递。
“姑娘赏我的！”
“你们见着姑娘啦？”
胖丫点头，“恩，阿娘，姑娘生的真好看！”
“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儿，当然好看了……”
主子赏赐下人不是什么大事，金婶儿接过荷包打开，里面居然是好几颗金豆子，金婶儿还没来得及诧异余欢喜的大方呢，胖丫又脆生生道：“姑娘说她不差钱，让你给我准备小书包，去女学！”
“什么？”
“你们今天怎么遇到姑娘的，做了什么？”
“你们全部说来听听。”
旁边的几位也忍不住了，纷纷问自家闺女。
从几个小姑娘嘴里的七拼八凑，她们知道了，姑娘把所有主子都问候了一遍，感性一点的已经捂住了眼睛，赫赫扬扬的余家，最后就剩一个小姑娘撑着……
“阿娘你怎么了？”
胖丫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娘红了的眼眶。
“阿娘你为什么难过，姑娘都没哭，姑娘一直都笑着的，笑得可好看了。”
小孩不懂悲喜，只知道她一直在笑。
“对，要开心。”
金婶儿抹了抹眼睛，笑着点头，“过节，就得开开心心的过。”
“既然姑娘发话了，那晚上娘就给你缝小书袋，你也去上学罢。”
“好呀！”
其实余欢喜自从回了将军府，一直对后街的人挺冷淡的，她在刻意疏远。
她自问对各种人心游刃有余，但对这种纯粹的热忱一直非常苦手。后街的人是，守山叔是，祖地的太爷爷也是。
哪怕觉得被‘强迫’了也不愿意伤他们的心。
没有急着进入她们的生活，而是选择了交给时间，让她们慢慢适应自己的回归，也了解自己的性子，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人看着自己就红了眼眶，那时候就可以慢慢着手改变她们的生活。
但不知道那几个小丫头回去说了什么！
从中午开始，余欢喜就被热情的婶婶们给包围了。
哪怕她故意冷着脸也没人怕的。
金婶儿她们已经认定了，姑娘就是内向不善言辞，其实心地可好了，就是手有点儿松，亲近的同时还不忘委婉的劝解，再家大业大，如今也没爷们撑着，这银子是越花越少的，该手紧还是得手紧，手太松真不行。
听了一下午脸都笑僵了的余欢喜：“……”
于是当阿朱踩着夕阳带着一堆小玩意要和姑娘分享的时候直直对上了紧闭的房门。
“姑娘这么早就睡了吗？”
新来的小丫鬟阿碧点头，“姑娘说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
阿朱忙问今天姑娘做了什么，阿碧一五一十说了。
阿朱听完忍笑，以自己对姑娘的了解，哪里是累了，分明是躲人呢。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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