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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其一,狂人村

小说:我白天是屠夫夜里是解师作者:北斗子字数:5711更新时间 : 2023-02-02 23:59:30
  一

  腊月二十七,一更天。

  一轮银盘嵌在黑洞洞的天上,三分惨白的光洒在下面的村落,剩下七分尽数被阴云吞去。

   李二推开栅栏门,揉了揉惺忪睡眼,满眼的血丝,倒是跟地上的几潭血水很映衬。

  “小二哥,前些日子杀的...猪早吃尽了,今日怕是也......”妻嶙峋着胳膊,上面挂着很多还未愈合的小口子,仍旧滴答着血珠。

  她抱着小儿子,露出跟月色一般惨白的脸,瘦弱而干瘪的嘴唇发紫,吐出几个颤抖的字。

  “我懂我懂......”李二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往地上唾了口唾沫,竟是血红的。

  “不为我,二哥救孩儿们,休生退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若你死了,我便为你烧纸,哀嚎几声,让隔壁大哥捎来胳膊半腿,兴许有几个肝脏心肝儿。若是你活着却没吃食归来,我怕那几个孩子饿极,给你我二人烧纸......”

  “我懂我懂...”

  “别家便是易子而食,你又慈悲心肠,下不去手,我本瘦弱,怕是连刀子都举不起,更别说对自家孩儿动手...”

  “我懂我懂!”李二瞪圆了眼睛,给了妻一掌,反手把她推进了屋内,吱嘎砸上了门。

  “今日作罢,明日可得出去,不然......”

  屋内的妻还没住嘴,仍旧是嘴里喃喃自语,像是中了什么邪毒一般。

  “这是怎的?又是几天没吃了?”隔壁,一个发丝浓密的男人探过头来,脖子伸着老长,跟一个老王八一般,发丝间有血水,沿着栅栏留下,那血腥味倒是让李二生出几分唾液。

  李二闻言,扭过头去,并不答话。

  隔壁家的赵员外,乃是个大户人家,家里人丁兴旺,妻妾成群,子嗣更是多到数不清,都被他绑好锁死在地窖里,饿了便取出几个吃掉,每天都有婴孩出生,故此从来不缺吃食。

  他本是秃顶,此番顶着个长发,怕不是又吃了个小妾罢。

  “呵,我倒是有份差事,要修个新地窖,正缺人手,你来我这办事,兴许能抢点肉食。”男人眨巴眼睛,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贼光。

  “呵...”李二笑一声,便从头直冷到脚根,头脑发昏,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连那门口守院的狗都多看了他两眼,怕不是以为吃定他了。

  给你办事,怕不是你一家口腻,想吃我罢。

  “不了,你家油水太多,怕是把我噎死。”

  “那可惜了,这般好的职务,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小子......”男人直叹气,嘴里不断叫着可惜,转身便从台阶上下去了,头也不回进屋子,狠狠砸上了门。

  “狗东西,都是他娘老子教的。”

  李二知晓,这老男人是瞧上自己了,怕是作恶太多,想要吃点阳气重的物件,怕白日被恶鬼缠身。

  笑话,在这个村子过活的人,哪一个能有半点阳气?

  二

  腊月二十八,又是黄昏过后。

  家中偏僻,李二左拐右拐,这才走到大道上。

  他从小长在这村子,自然是知晓村子的规矩,首要一条,便是这白日休憩日落而出,故此,现在倒是这村子最活络的时候。

  行子里盏盏血一般红的灯笼亮起,连烛火都是血红色,吱吱作响的灯油,飘出一股别样的香气。

  李二知晓,那是人皮做的尸灯,里面装着人肉炼成的灯油,若不是他不饿极,怕是早冲上去把灯油吮干净了。

  规则二,每家每户按月上交人油,不得偷油,不得不交,违者村人分而食之,妻儿砍为人彘。

  有了这般狠毒的规定,谁人还敢偷尸灯的灯油,饶是如此,每天都有不怕死的饿鬼被人用茅草叉捅穿脑袋,挂在街头示众,任由野狗山猪啃食。

  “呵,人油,下等玩意,黑面郎便是都不吃。”李二咽了口唾沫,捂住眼快步走开。

  暂且不说这一茬,李二又往前走着,却是看见几个屠夫阴着脸,倚着两间门面,几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人肉。

  这家店李二可是熟悉,莫说是精肉,臊子,还是寸金软骨,但是想要,都能换来,不要银两,不要银票,只许一张人皮,便能换来三五斤外来人的细皮嫩肉。若是三五岁孩儿的为最,七八岁尚可,倘若是十一二岁也不是不成,但凡过了十八成了人,那人皮就不值钱了,只得炼成尸油,一丝肉都换不到,运气好倒是能赏根腿骨。

  李二什么家当都没有,只得眼瞅着那挂着的人肉,吞着香气,把大口的唾沫咽进肚子里。

  行子里人很多,都是村里的,也有隔壁村落的,都是来此地换取东西,不过无外乎都用的是各种人的器件。

  李二不认定自是来乞讨的,也不好拉下脸来驻足太久,挡着了后面的食客,店老板把不是要把他皮剥下来,眼珠子当球踢。

  摩肩接踵,人流把李二推着往前走,正不知去向,突然脚下伸出一双乌黑的爪子,愣是把他拽了过去。

  李二一惊,面前竟是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瞎眼老者,满身补丁,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渍,想来是用阿猫阿狗的死皮补丁,他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干瘪嘴巴,手里竖着一个旗杆,上面写着“半仙”。

  “你....怎的,拦住我作甚,莫要坏了规矩。”李二也不慌,脸自是扭作一团,眼前老者身上的恶臭盖都盖不住,一股脑地钻进鼻孔。

  村里规矩三,同村人不得相互残杀,更不得无故蚕食,一旦发现,违者同规矩二。

  “老汉我可不杀生,八字生来各有时,乃时也,运也,命也。知生,知死,知贵,知贱。老汉我拦住你,便是有缘人,无需什么人肉,只需一节指骨,便是给你算上一卦。”

  一根指骨,到也不贵,只是李二并不太信这个老者,要是算卦算的准,怎的混成这个样子。

  “不......”

  “你家中两男一女,尚有一妻,五日前勒死一人彘,那人彘是隔壁......”

  “够了够了,我知晓了!”李二慌作一团,左看右看,觉察无人发现,才疏了一口气,但如何也不让老者继续说下去。

  老者嘴角露笑,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命贵造,一向都行好运。但今年时犯岁君,正交恶限。目今四五日之内,尸首异处。此乃生来分定,不可逃也。”

  这不说可好,一说惊得李二一身冷汗,腰一软,竟是趴在了地上,吓得虫豸都钻进了土里。

  “老人家,秀才,先生,爷爷,我不求别的,但求给小人指条生路。”

  “莫急莫急,卦金未至,不可泄露天机,你且看我这双瞎眼,便是自作多情。”

  “这......”

  “大人莫要看我,自行处决。”

  “那...小指可好。”李二犹豫了几分,抿了抿嘴唇。

  “诺。”

  一咬牙,李二用地上的碎石砸向了小指前半截,血溅到了老者脸上。

  “好,好,好!”老者别无他话,只消三个好,慢慢捻起小指,吞进肚子里去,打了个饱嗝。

  “三十闸门开,自有孤魂野鬼来。命途多舛自有神仙看,恶行易施却被妖魔收。二尊焚火归去,三点孤煞争渡。但想破局魂安歇,带雨云埋一半山。”

  说罢,便是将那李二往人群里一推,就此消失不见。

  “你这老头......”李二听得正懵懂,还没琢磨清大意,就被嘈杂人流冲走,推到了小路上。

  “娘的,装神弄鬼,这说的一通甚么鸟语。”李二忍着痛,把断指举起,放进嘴里止血,又蓦然想起老者的话。

  三十......闸门开,莫不是说的大年三十开村门迎客?

  村里规矩其四,每逢岁首,便是大开村门十五日,扫尘、祭灶爷,祭天,迎接外来人,做成来年一年的余粮。

  元年之后,自是不愁吃,不愁穿,可现在才腊月二十八,自己一家五口怕是撑不到那时候。

  李二上次便是偷偷跑去隔壁村落,趁着有闹事者,牵走了一头不足一周岁的人彘,让家里多撑了几日,也正因如此,他们一家闭门谢客,怕仇家找上门来,现在饿��,这才出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现在,想要故技重施,怕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年关将至,各家都是看管的严密,让人抓住,怕是要剁成饺子馅。

  走着走着,远处有个嘈杂过往,定睛一看,倒是一群人在赌钱。

  “中,中,中!”

  “开!”桩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怒目圆瞪的吼叫道。

  赌么,若是气运好,换他个三五斤肉便是喜上眉梢,可那老者说自己今年犯岁君,怕是十赌十输。

  李二思来想去,还是两腿一软,往家里迈去。

  他可是见过那群赌鬼的模样,一个个张牙舞爪,垂涎三尺,都想化蛹成蝶,变成隔壁员外那般,可到头来,一个个被当场刨肠断肝,横死在桌子上,被人当下酒菜,他李二可没这么傻,不如去偷鸡摸狗!

  又瞅了一眼隔壁员外家,里面传出杀猪样的嚎叫,吓得李二脖子一缩。

  去修地窖么,怕是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狗东西,都是他娘老子教的。”

  “哐当”关上门,屋子里漆黑一片,但李二还是能依稀见得妻惨白的脸,像是个死鬼。三个小娃抱着妻,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妻想说话,却被李二一巴掌打断,卷上被子,靠着墙想法子。

  临近白昼,妻也只是抹了抹眼角,舔了舔胳膊上的伤口,搂着三个孩子睡去。

  那算卦的说了一大通,李二就记住了虎头蛇尾,尤其是那最后一句。

  “带雨云埋一半山,带雨云埋一半山,带雨.......莫不是个‘油’字?”李二冥思苦想,眼睛突然瞪得老大,血丝都是要呕出来。

  前些年曾来过一个书生,就在他家借宿,说去甚么春闱考学,十五让他猜过一个灯谜,便是这“带雨云埋一半山”,谜底端的是一个“油”字。

  油,油,只有那尸油,莫不是让我去偷尸油苟活?

  兴许是可以,既是出自那算卦爷口中,八九不离十,就是有危难,那也被老者魂魄压着,那可是一尊活佛!

  想到这里,李二不由得兴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秀才啊,秀才,你倒是救了老子一命,敢情十日才把你吃净,倒是积了点阴德。

  三

  腊月二十九,五更天。

  李二没动作,只是等着夜晚将至,白昼到来。

  既是村里规矩,白日休憩日落而出,那他偏要白昼出去,从那街道抢些尸油,料谁人也发现不了,他可是有活佛保佑。

  员外家的狗倒是越叫越凶,似是察觉他的企图,又或是想生啖他的血肉。

  三个孩子越发的饥饿,眼中的血丝更胜李二,饶是妻也不敢抱着他们睡了。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李二在心里默念着。

  黑夜难熬,破晓将至。

  四

  腊月二十九,早。

  一盘金轮嵌在惨白的天上,十分光景都洒在地上,明晃晃地刺眼。

  一大早,村子里死气沉沉,白光扫过,不像是个活人村,倒像是个大坟冢。

  已是冬深,寒气逼人,枯藤老树早已掉光枝叶皮毛,露着瘦削的身子,正像李二一家一样,半死不活。

  木门漏出一道缝隙,李二瞪着眼往外看,确定没人了,这才悄摸着出来,带上了门。

  员外家的狗早早就歇着了,似是怕这卓日燃烧,把头死死埋在土里,只留个秃毛屁股漏在外面,宛若死狗。

  左瞧右瞧,屋子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李二这才放下心来,虽说违背规矩一没有惩罚,但要是有个村姑混小子看见了,传出去也不好。

  一路上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李二也不再一副偷鸡摸狗模样,反倒是兴奋地小跑起来,直奔那灯笼去处。

  这是他三十年来,头一次违背祖训,偷偷在白日出来,不免很是兴奋,不过半时也冷落下来。

  这白日同黑夜没什么不同,就是头上的白光热得奇绝,让他霎时就汗流浃背,可恶。

  大红灯笼在白天丑陋无比,外面皮囊突起的皮肉已然发黑,甚至有丝丝臭味,跟晚上的香气简直是两个极端。

  “真香,真香,怕是隔壁那个老东西天天喝,无怪那般油光满面。”

  李二也不客气,他早已饿极,哪还在乎甚么尸油不尸油的,能填饱肚子,再撑一两天,他们一家子就能奔上好日头了。

  大口吞咽着尸油,李二眼睛越发的猩红,甚至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不一会就喝完了一盏灯笼。

  “嗝!”响亮地打了个嗝,李二抹了抹嘴,连嘴角的尸油也不曾放过,使劲嘬了嘬手指。

  他正欲给妻儿带回去一个灯笼,一回头,却看见面前立着个白色物件,似人不是人,似鬼不是鬼,就直愣愣地杵在那里,死死盯着李二眼睛。

  “呵呀!哪里的小鬼,莫要吓唬你爷爷!”李二竟是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肚子被这么一刺激,翻江倒海起来,差点一口吐出来。

  眼瞅着白影越来越近,李二也是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抱着灯笼跳将起来,撞开那白影,要命似的朝着自家方向狂奔而去。

  说来也怪,那白影并没有追过来,反倒是悠哉游哉飘然而去。

  不仅如此,周围的白影也是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都被李二撞开。

  “怪了,难不成这尸油还有奇效,怎的我气力这般大,跑得也越发的快?”

  李二诧异,半是惊喜半是惧怕,奔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周边的风景像是飞梭一般在眼前掠过,他都成了半个仙人!

  他感到后背有几分灼热,权当是那白光照的。

  可越是奔跑,灼热就越发强烈,最后甚至滚烫,让他惊叫起来,回头一看,竟是自己身上着了白色火焰。

  不是他气力变大,更不是这尸油有什么飞毛腿的神效,竟是他自己烧着了,越烧,体态越发的轻巧,自是跑得越快。

  “呵呀,甚么玩意,滚开!”李二大叫起来,跑得愈发地快了,现在怕是一般马车都追不上。

  越快,撞到的白影就越多,他身上的火苗烧得越旺盛,整个人都似是嫦娥羽化。

  “救命,救命。”李二也顾不得触犯祖训了,扯着嗓子吼叫,看哪个好心人肯帮忙。

  这眼瞅着就到家了。

  “娘子,娘子......”

  只是还没等他摸到门,登时那火焰烧尽了,李二也化作一团气,弥散在天地间。

  “那个老乌龟......”他死前瞪大了眼睛,横竖是把那算卦的骂了。

  “二哥?”妻似是听见了甚么,摸着身边,却发觉李二不见了,推开门也只看见了一盏烧成灰的灯笼,还有飞上天的一缕青烟。

  五

  腊月三十,一更天。

  一轮银盘照例嵌在黑洞洞的天上,像是那女娲的补天石,三分惨白的光洒在下面的村落,剩下七分尽数被阴云吞去。

  有一个女人在院子里哭嚎,手里还捧着两掌灰烬,不知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天地。

  身后三个影子清晰起来,六个红点越发清晰,那是三个饿成鬼的娃子。

  不需半分,那女人的哭嚎变成了惨叫,霎时就没了生息。

  不过这只是小波澜罢了,今日可是大开闸门的时日,喧闹嘈杂声早就盖过了这一隅,便是那懒宅的员外一家都去村口迎客了。

  咯吱,咯吱...馋的隔壁畜生直流哈喇子,晃得铁链叮当响。

  六

  一个衣衫褴褛的书生迈着步子进了村子,手中捧着一张破布,上面标着各式各样的字语,原来是张古朴简陋的地图。

  “怪了,父亲没说这路上有这个村子,难不成是这图太老了?罢了罢了,先在此地安歇几日。”

  “还有上百里的路,不知今番能赶上春闱......”

  书生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周边热情村人的邀请,他身上没几个盘缠,自是不敢住进这些人家,怕是睡一晚上就要坑去一个银元,要是再被人把笔墨纸砚偷了,他就别想出人头地了。

  “嗯?这家怎么没人,难不成是个空院子?”书生左瞅瞅右瞅瞅,就是没见此家有人出来,屋子里也没亮着灯笼。

  “呜呜呜......”一阵阵微弱的哭声传来,书生心中一惊,以为出了什么�,赶忙推门进去,却看见三个小娃子正烧着纸,火堆中似乎有衣物,也不知是谁的。

  “你们....是怎的了,家中大人呢?”书生用袖口掩着口鼻,慢慢走过来问道。

  三个小娃都哭得不成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与那书生搭话。

  看着他们身上的血迹,书生瞳孔一缩,似是猜到了甚么,也是心中一叹。

  “怕不是此家遭了仇家毒手,二尊怕是都被人斩死了,只留下这三个娃子,只得烧纸祭奠,可怜天下孤儿......”

  “你们莫要怕,今日太晚了,先进屋里睡个好觉,我明日替你们上衙门报官,定帮你们报仇雪恨。”

  摇了摇头,书生先径自进屋了,打扫起一片干净地方,准备把三个孩子抱进来安顿。

  殊不知,那三个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眼中的红光越发清楚,肚子也是咕咕叫起来。

  这一晚,到处都传出了瘆人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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